远处传来街道喧闹的人声,年轻的天族男人依然一身灰色风衣,压低了帽檐,举步走向不远处的市镇中心。这里是赫顿玛尔,也是魔法之国贝尔玛尔公国的首都。这个崇尚魔法研究的小国家现在由斯卡迪女王统治,虽然赫顿玛尔不是很大,却有不少强者聚居于此,嘉世佣兵团的总部也坐落在这个城市。
在埃尔文防线养完了伤,又在洛兰之森转了转,寡言的枪手听从了铁匠林纳斯的建议,到赫顿玛尔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找到回到天界的线索。拿着铁匠郑重交付的推荐信,他首先向城镇边缘一座充满异域风情的武馆走去。据说在那里开设道场授徒的,是林纳斯的旧友,来自虚祖的格斗家风振大师。风振大师热情好客,人脉也广,也许能够帮上忙。
杵在道场对面的街道上,周泽楷有些踌躇。他不善言辞,这位风振大师来自虚祖,也不知道能不能听得明白他带着天界口音的通用语——即便是听得懂,也不一定能理解他过于简练的句式。
抬头看了一眼天色,已经接近正午了,肚子也有些饿。或许,应该先去找地方用了午餐再过来找风振大师吧。就在周泽楷准备离开的时候,从道场旁边那个街口转角走出来一个双眼用黑色布条蒙住的年轻男人。他容貌清俊,长发披肩,身披黑色的斗篷,斗篷下传来的是金属碰撞的声音和沉重的脚步声,垂在身侧的手握着一把带着锯齿的短刀。
看到那名剑士直直走来,周泽楷稍微退开了一步。因为他如果不退开的话,也许那位目测应该是双目失眠的剑士会直接撞到他身上。在剑士距离周泽楷三步左右距离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周泽楷听到一声轻笑,然后是很好听又很温和的嗓音。“需要帮助吗?我看到你在这里站了很久了哦。”
“?”周泽楷愣住了,原来这个剑士看得到吗?他疑惑的打量着剑士蒙眼的黑布,然后听到剑士又轻笑了一声。
“我的双眼的确看不到,但是我的心看得到。”剑士似乎能猜出周泽楷的心思:“对了,都忘了自我介绍呢,我叫无浪,是一个阿修罗。”
阿修罗,是一种职业。在大陆上有一群剑士,他们的一条手臂感染了卡赞的诅咒,鬼神寄身其中,外形也变成猩红的兽爪形状。他们选择了不同的道路,有选择释放手臂中的鬼神,以获得操控鬼神之力战斗的鬼泣;有选择听从鬼神的诱惑,用鲜血唤醒野兽般战斗本能的狂战士;也有选择完全封印鬼手,一心追逐剑道至极致的剑魂;还有选择牺牲双目视力,借助鬼手的力量感知波动并用波动战斗的阿修罗。
“……一枪穿云。”周泽楷用一向简练的语言做了个自我介绍。无浪似乎并不在意他的沉默,反而露出了一个和善的笑容:“是遇到了什么困难么?”
“……”寡言的枪手有些无措的看着眼前的阿修罗,最后还是拿出了那封林纳斯大叔的推荐信。
“是要找风振大师吗?”无浪偏过头笑了笑:“现在是午餐的时间,去打扰大师不是很好呢,不如先吃点东西,下午我带你去见风振大师?”
“……好,谢谢。”周泽楷犹豫了一下,最后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一家酒馆,无浪熟门熟路的领着周泽楷钻进酒馆的人堆里,七折八拐的走到一处比较偏僻的小桌前坐下。扎着双马尾有着尖细耳朵的魔族少女抱着菜单跟着钻了进来,将菜单摊开在桌子上。
“两位需要些什么呢?”
“……”周泽楷认真的看了看菜单,最后手指点在最后一页的牛肉面上,无浪则点了一份章鱼丸子和一杯德克雷香槟。
“千里!千里!千里!”酒馆突然发出震耳欲聋的呼喊声,周泽楷微微皱眉看过去,看到的是人群中一个一身黑袍手持长剑的男子走到一个长相美艳的金发精灵旁边,接过精灵递过来的一杯美酒,向周围示意之后一饮而尽。
“酒馆很热闹吧。”无浪将短剑搁在桌边,托着腮似笑非笑的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月光酒馆是这附近最热闹的酒馆,因为除了提供美食美酒之外,还有一个特殊的娱乐项目——决斗。那些精力过剩的冒险者,都喜欢在这里玩两手。刚才那个黑袍法师看到了么?他是月光酒馆的‘斗神’,自从他来到这里,就没有人在决斗场上赢过他。不过他没有加入大佣兵团,而且除了决斗对其他事情都没兴趣。所以除了赫顿玛尔的这些酒馆常客,还真没多少人认他这个‘斗神’。”
“……怎么说?”看食物还没上来,周泽楷难得也有了好奇心,开始认真听起无浪的科普来。
“在这片大陆上,只出过两个斗神。第一任斗神叫贝亚娜,她也是战斗法师打法的始创者。第二任斗神,叫一叶之秋,他击败了贝亚娜。这个第二任斗神供职于嘉世佣兵团,也是现今佣兵系统中的最强者,不仅拥有强大的战斗力,还十分博学,深受广大冒险者的拥戴。虽然大佣兵团大多追求利益,但是作为佣兵中的佼佼者,一叶之秋却无偿指点过很多冒险者,甚至还把自己的一些经验感悟编纂成书免费提供给下层冒险者学习,所以大陆上很多冒险者心目中承认的斗神只有一叶之秋。”
“……”周泽楷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起自己刚刚坠入洛兰之森时,那柄救了自己一命的银色战矛,还有那个叼着烟黑着眼圈的奇怪战法。
“二位点的餐!”刚才那个双马尾的魔族少女又钻了进来,手中的托盘上是一碗热腾腾的牛肉面,一碟章鱼丸子,还有一支德克雷香槟。跟在少女身后悬浮着的是一支细长的泛着淡淡荧光的战棍,而少女纤细的双手上也戴着象征战斗法师的能量手套。
“谢谢,辛苦了。”无浪笑着接过章鱼丸子和香槟,周泽楷的目光却是在少女身上流连了一下。
“……战斗法师?”
“咦?”少女愣了一下,挠着头笑了起来:“是呢,这位冒险家大人好眼力。”
“棍法么?现在很少见了吧。”无浪偏过头笑了笑:“你是新来的?之前没见过你呢。”
“嗯,我是魔法师学院的学生,来月光酒馆打工赚点零花钱。之前也是学矛的,手笨使不好才改学棍的。”
“战棍也不错嘛。”无浪笑眯眯的咬了一口章鱼丸子,周泽楷却早早收回了目光,只是低头吃面。
“但是一叶之秋大人用的是战矛呢。”少女甩了甩酒红色的马尾,晃了晃手指:“还要工作,先失陪啦~”说完一转身又钻进人群没了踪影。
吃完了午餐,无浪带着周泽楷离开酒馆的时候,周泽楷回头扫了一眼,看到刚才那个黑袍法师正坐在一张桌子边跟那个金发的精灵闲聊。精灵的容貌美得让人目眩,慵懒的斜倚在桌边,时不时拿起一瓶酒往嘴里灌,一身白色长袍是圣职人员的打扮,颈部还挂着十字架挂链,但除了服饰之外,是半点圣职人员的味道都欠奉,似笑非笑的表情和基本明晃晃写着鄙视的眼神都让人忍不住有种拳头发痒的冲动。
午间的阳光略有些刺眼,周泽楷跟着无浪来到了风振大师的道场。结果刚到门口,就看到风振大师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一同走出的,是一个穿着黑色皮甲的魔族青年。魔族青年戴着奇怪的面具,只露出了暗红的长发和尖细的耳朵,皮肤白皙身材瘦削,戴着银蓝色魔力手套的手提着一把银光流淌的战矛。黑色的皮甲上有着暗金色的纹路,看起来相当精致。只是简简单单一个站立的姿势,身上缭绕着的斗气却让他的身形时隐时现。
“那么,那件事就拜托了。”风振大师转过身对魔族青年说道。
“嗯。”魔族青年只是点了点头,转身就离开了。周泽楷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那个青年离开的时候似乎往这边扫了一眼,透过被斗气扭曲蒸腾的空气间隙,他看到了那一柄颇为眼熟的银色战矛。
“风振大师!”无浪扬声叫住了正打算返回道场的风振,然后带着周泽楷走了过去。
“你是……GSD新收的弟子?是叫无浪吧?”风振大师眯着眼睛笑道。
“大师居然能记得在下的名字,真是不胜荣幸。”
“呵呵……GSD可是对你赞不绝口呢,小伙子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实不是我,是我这位朋友一枪穿云,他有事要向大师您求助。”无浪说完,就偏开位置,让周泽楷亲自来说。
“唔?天族人么?”风振看到周泽楷,摸着下巴笑了起来。天族人的特征很好认,即使与天界交流甚少,但阿拉德大陆上的人们对天族都有着谜一样的认知,即天族人都是身材纤细高挑容貌姣好的存在。而周泽楷即便是在天族人当中,不论是身材还是容貌也是相当出挑的。
“……唔”周泽楷犹豫了一下,还是掏出了那封来自林纳斯大叔的信件,有几分郑重的意味将信件交给了风振大师。
“……想要回天界?”风振认真看完了那封信,微笑着抬头看向周泽楷,后者则认真的点了点头。
“我也不清楚有没有回到天界的办法,即便是有,大概只有在赫顿玛尔市中心开店的凯丽小姐知道吧。你还没去拜访过她吧?她也是天族人。”
“凯丽小姐?!”周泽楷惊讶得睁大了眼睛。他当然听说过这个名字,当年他带领自己的队伍攻占阿登高地,就是为了向凯丽小姐所在的阿登高地守备队致敬。凯丽小姐的称号是“The Lady”,是号称天界拔枪速度最快的漫游枪手,在天界也是大名鼎鼎的存在。只可惜被叛徒出卖陷害坠海,连真名也被公布了出来。
“你认识她?她现在就在赫顿玛尔中心广场隔壁开了家……嗯,很有特色的店铺。你可以去那里找她问问,也许能问到返回天界的线索吧。”
告别了风振大师,无浪也表示有事要回老师身边,周泽楷和无浪交换了联系方式,便独自前往赫顿玛尔中心广场。
本来还担心会找不到,但是刚刚走到广场,周泽楷就明白了风振大师那句语焉不详的描述内潜藏的含义。在中心广场边上,有一片愁云惨淡的地区。这里的人各种职业都有,但同样都是一脸如丧考妣的表情,手里捧着一些小能量晶体或者一些软绵绵像棉花糖一样的东西,嘴里还念念有词的说着什么。
是强化么?周泽楷有些理解这些看起来很悲催的冒险者,强化这种东西本来就是看人品的,尤其是高阶强化,成功者寥寥无几,失败者武器百分百会被毁掉。但是强化成功能赋予武器的力量实在太有诱惑力,才让这么多人前赴后继的将自己的武器丢进强化炉中。
“凯丽你个臭娘们!老子跟你拼了!”一个孔武有力的剑士把手里小晶块摔到地上,抽出了另一把巨剑咆哮着向杵在强化炉旁边看戏的天族女子。
“……”周泽楷微微皱起眉,一个滑步嵌入两人之间,一个远程格挡用手中左轮挡开了那把巨剑。
“臭小子,快给大爷滚开!”剑士大喝一声举起巨剑就想来一记大崩,也不想想在市中心使用这种招式的后果。枪手防御力不高,周泽楷虽然不是脆皮的布甲族,但是轻便的皮甲所能带来的防御力也十分有限,然而作为一个漫游枪手,更擅长的是中远距离的战斗,这样的贴身近战并非他所长。刚才那记普通攻击威力不高,才侥幸被远程格挡挡下来,按照大崩的攻击力计算,即便再用远程格挡也于事无补。巨剑带着一股腥风斩来,流动的空气带起了周泽楷银色的发丝,此时即便是后跳也来不及了,他只来得及调整了一下身体的角度。
“哟,怎么这么热闹啊,谁家的忘了栓链子跑出来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响起,金属交击的刺耳声音在耳边响起,一道银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他身畔刺出,牢牢架住了那把巨剑。周泽楷愣了愣,看着眼前这把银色的战矛,再偏过头,一张有些熟悉的脸庞映入眼帘。
“君莫笑……前辈?”这个突然出手相救的战斗法师,正是在埃尔文防线救过周泽楷的君莫笑。
“君莫笑?!”剑士惊悚的大叫了一声,抽回巨剑跟被火烧着似的狂奔离开。君莫笑懒懒收回战矛,回头看向周泽楷。
“你是哪位?”
“……”见前辈似乎不记得自己了,年轻的枪手有些沮丧,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君莫笑只觉着眼前这个银发碧眼的天族青年,头上似乎冒出了一对耷拉下来的犬耳。
“呀,好久不见家乡的来客了!小伙子不错嘛,挺帅气的。”至始至终一副看戏状态的天族女子笑眯眯的开了腔,湛蓝的眼眸盛满笑意:“斗神大人要来试试强化炉么?可以让你的却邪更加强大哦。”
“咳,不必了。”君莫笑……或者说是现今大陆上唯一的斗神一叶之秋,随手收回了那把银色战矛:“我只是路过,凯丽姐你继续忙。”
“真是……”美艳的天族女子转头看向站在一边的沉默同族:“小伙子来找我?有什么事么?”
“……回……天界?”周泽楷收拾了一下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会冒出来的沮丧心情,努力的组织了一下语言,结果一开口依然简洁到支离破碎。
也许是因为同族的原因?谢天谢地凯丽小姐有点领会到了他的意思,尚未离开的一叶之秋也停下了准备迈出的脚步,有些犹豫的望了过来。
“小伙子是想回天界?”凯丽表情有些凝重:“你是什么时候,怎么来到这里的?”
“……”突然面对这么多问题,本来就不善言辞的枪手登时哑了火,这时一叶之秋的声音响了起来:
“我记起来了,你就是半个月前坠落在洛兰之森的那个天族人。”
“……嗯!”周泽楷点了点头,心情莫名的上扬。
“半个月么?”凯丽沉思的片刻,抬起头来:“小伙子,你无论如何都想回去吗?当年暴龙王巴卡尔用魔法结界隔绝了大陆和天界,还派魔法生命体驻守天空之城,天族和大陆的交流就此被隔绝。如今从天界空海落入大陆不算难事,但想从大陆回归天界,却非常困难。而且直到如今,还没有人成功过。”
“……要回。”周泽楷的话依然很少,但是很坚定。他没注意到一叶之秋听到他的话之后,目光中隐藏的复杂情绪。
“这样吧,在我还不清楚你的实力之前,我是不会告诉你那个方法的。因为我不想再看到自己的同族,去白白送死。”凯丽扯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
“……怎样?”周泽楷有些迫切的问了一句。
“……如果你真的想回去,跟我打一场。”被称为斗神的战斗法师丢下了这句话,转过身走向月光酒馆。